第八章

我们最终还是找了个地方，坐下来“好好谈谈”。

地点依然是咖啡馆，仿佛我们之间所有重要的谈话，都离不开这个地方。

这一次，我没有再假装镇定。

我低着头，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

还是高云晨先开了口。

“为什么分手？”

他问得很直接。

这个问题，像一把钥匙，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。

我沉默了很久，才轻声说：“因为……太累了。”

“累？”

“嗯。”我抬起头，看着他，“高云晨，你是个天才，而我不是。”

“我用尽全力，才能勉强跟上你的脚步。我熬夜通宵写的论文，在你看来可能全是漏洞。我绞尽脑汁也想不通的问题，你扫一眼就能知道答案。”

“跟你在一起，让我觉得……自己很笨。”

我说出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自卑。

“所有人都觉得，我能发表论文，是因为你帮忙了。所有人都觉得，你为了我，放弃了更好的前途。”

“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，也不想活在你的光环之下。”

“我想证明自己，可我越想证明，就越发现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。”

“所以，分手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
我说完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
像是把压在心上多年的石头，终于搬开了。

咖啡馆里很安静。

高云晨一直静静地听着，没有打断我。

等我说完，他才缓缓开口。

“所以，这都是你一个人的想法？”

我一愣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
“你觉得你很笨，你觉得你在拖累我，你觉得你活在我的光环下。”

他看着我，一字一句地问。

“林月，你问过我的想法吗？”

我语塞。

“我从来没觉得你笨。”

他的声音很轻，却很坚定。

“我承认，我在学术上或许是比你有一点天赋。但那又怎么样？”

“我看到的是，你为了一个实验数据，可以在实验室待一整天。你为了写好一篇论文，可以查阅几百份文献。”

“你身上的那股韧劲和努力，是我没有的。”

“我欣赏的，从来不是你有多聪明，而是你有多认真。”

我的鼻子一酸，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
“至于论文，”他顿了顿，“我当时跟朋友说我没帮忙，是因为那就是事实。你的每一份成就，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，跟我无关。”

“还有去英国交流的事。”

他自嘲地笑了笑。

“我确实是为了你才拒绝的。”

“但我跟朋友说是因为气候，不是为了给你留面子，而是为了给我自己留面子。”

“我怕你知道了，会觉得有负担，会觉得欠我的。”

“我不想我们的感情里，掺杂这些东西。”

“林月，我只是想跟你，谈一场平等的，轻松的恋爱。”

“可你，好像把它当成了一场比赛。”

“一场你必须赢过我的比赛。”

他的话，像一把锋利的刀，剖开了我层层包裹的伪装，直击我最脆弱的内心。

是啊。

是我自己，把这段感情变成了一场追逐赛。

是我自己，在这场比赛里，把自己弄得身心俱疲。

我一直以为，是我们之间的差距，导致了分手。

现在才明白，真正的原因，是我那可笑又可悲的自尊心。

眼泪，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。

一颗，两颗，砸在咖啡杯里，漾开一圈圈涟漪。

我不想哭的，尤其是在他面前。

可我控制不住。

一只手伸了过来，递给我一张纸巾。

紧接着，一只温热的大手，覆在了我的头顶，轻轻地揉了揉。

“别哭了。”

他的声音，温柔得不像话。

“都过去了。”

“现在，可以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？”

我抬起头，泪眼婆娑地看着他。

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，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。

他还是那么耀眼。

可这一次，我却觉得，那光芒，很温暖。